【刘柳】《永贞奸邪录》

  • 好汉饶命不是黑不是黑不是黑!

  • 对具体史实有一些文学改编

 

每事先下翰林,使叔文可否,然后宣于中书,韦执谊承而行之。外党则韩泰、柳宗元、刘禹锡等主采听外事。谋议唱和,日夜汲汲如狂,互相推奖,曰伊、曰周、曰管、曰葛,僴然自得,谓天下无人;荣辱进退,生于造次,惟其所欲,不拘程式。士大夫畏之,道路以目。素与往还者,相次拔擢,至一日除数人。

——《资治通鉴·唐顺宗永贞元年》

 


贞元二十一年秋七月癸巳,大明宫内暑气还未散去,空气中没有一丝风。

 

翔鸾阁下的东朝堂中簪缨如云,监国太子广陵王李纯今日在此面见群臣。二十七岁的太子风度不凡,应对自如,说到动情处竟与群臣相对涕泣。堂上赞誉声不绝于耳。屯田员外郎刘禹锡站在众人之后,一言不发。刘禹锡知道,“他们”的梦想即将消失了。

 

刘禹锡想起那日窦群的话。他在王叔文家里议事,正赶上窦群来谒见,他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。

 

王叔文坐在胡床上头也不抬地饮茶。侍御史窦群站在王叔文面前,微微垂着头,面色有些苍白,髭须略微凌乱,但眼神毫不飘忽。

 

“去年这个时候,京兆尹李实大红大紫,作威作福,而您只是在江南的路边逡巡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吏。如今您登上了李实的位置,他却早就不知被流放到哪里去了。”(1)

 

王叔文吹着茶盅。

 

“您怎么知道,现在的路边不会有像您当年一样的小吏呢?”

 

王叔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,猛然抬起头来。

 

“你……什么意思?”

 
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窦群苦笑一下,“我前些日子上疏弹劾刘员外,您有雅量,竟不追究,所以我不敢不进尽忠言罢了。”

 

没等王叔文回应,屏风后闪出一位红袍青年,厉声道:

 

“侍御史大人,您作为言官,竟然只知道捕风捉影,含血喷人!什么叫‘挟邪乱政’?梦得在屯田郎任上执掌财政之权,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公家,恐怕是招了你们这些倚老卖老之辈的忌了吧!”

 

窦群抬头看着他,冷冷地说:“原来柳郎君也看了奏章了?我说刘梦得的话,难道也踩着您的尾巴了?您是河东著姓,向来以郡望自矜,父祖也俱有清名,您自己反而和小人蝇营狗苟,对得起列祖列宗吗?”

 

柳宗元的脸涨得通红,“什么?!你这个……”

 

“子厚!”

 

刘禹锡忙出来挡在他面前,一手搭上肩膀,劝解道:“算了算了。我朝之制,言官知无不言,说错了也无罪,你我在御史台的时候难道不是这样吗?我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。”

 

这场会面最后不欢而散。刘、柳等人这天在王叔文家又谈到很晚,主人照旧请他们留宿一夜。王叔文说,寒舍房间不够,只好委屈二位同宿一间。至于两人具体怎么消尽残夜,王叔文向来是装聋作哑,一概不管的。

 

刘禹锡躺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:“你听说过吗?王伾他老人家打了个大箱子,里面装满了别人孝敬他的金银。他夫妇俩每天就睡在钱箱子上。”

 

柳宗元白天的气还没全消,推开他的手,“那都是小人编出来抹黑他的,你还真信哪。”

 

刘禹锡嘿嘿一笑,“他的榻下有没有金银我不知道,我的榻上可有美人。”

 

两人都清楚,要不是宰相韦执谊出面,劝王叔文不要贬斥有刚直之名的大臣,窦群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山沟里。今天的事虽然令人不悦,却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凶险,一夜之后也就忘了。

 

第二天早上两人离开王叔文家,刘禹锡忍不住在马背上吟起颇得意的几句诗。

“瑞气转绡縠,游光泛波澜。御沟新柳色,处处拂归鞍。”(2)

 

即将入夏,路旁的柳树已褪去鹅黄转为浓绿,更添几分妩媚。大抵柳枝招展的时候想不到寒风中衰败的一天,即使来年还能再发芽,也不是今年的叶子了。

 

顺宗多子,王叔文辈最不愿提及的就是广陵王李纯这个名字。顺宗寝疾不能亲自临朝,一切事务都要王伾、宦官李忠言、昭容牛氏等人传达,他本人也有了早立太子的心思。也正因如此,为广陵王李纯请立太子的奏章,不知何时就被扣下了。然而李忠言、牛昭容也不能日夜紧盯,一张写着“立嫡以长”的字条还是送到了圣人的眼前。病榻上的顺宗点了点头。

 

太子册封大典上,百官拜贺,只有王叔文无言以对,只在退下来后沉吟道:

 

“出师未捷身先死,长使英雄泪满襟。”

 

韦执谊安排精通经学的陆质到太子身边做侍读。刘禹锡和柳宗元在拜谒王叔文的路上,在坊中的酒肆里发现了垂头丧气的陆质。

 

“陆兄怎么这副样子了呢?太子不好学吗?”

 

陆质喝得迷迷糊糊,抬头一看是他俩,唉声叹气道:“不是不好学,而是太‘好学’了,我只要稍微出于经义,殿下的脸色就变了,说什么‘陛下让先生为寡人讲经义,为什么要提别的事’……”

 

刘禹锡知道陆质是带着任务去的。对方是油盐不进哪!他笑道:“太子殿下真是‘一心只读圣贤书’啊!”

 

“非也非也!太子不听我说罢了!像那右庶子武元衡公,说什么都可以的……”

 

“这怎么像是……”刘禹锡转头看着旁边的柳宗元,揶揄道:“把陆兄当成费无忌了。”(3)

 

柳宗元愣了一下,俄而像明白了什么一样朗声笑起来。

 

“陆兄,这是好事啊,就得这样沉心经义。太子就应该视膳问安,天天跟朝臣研究外事,岂不成了收买人心?”柳宗元拱了拱手,“我朝自太宗时起,最忌讳的就是‘太子之位经营而得’,在朝臣中风评太好,未必是件好事啊!”(4)(5)

 

陆质酒都吓醒了,慌忙左顾右盼一番,连连摆手道:“不能再说了!不能再说了!”

 

可惜的是,西川、荆南、河东三镇节度使抢先一步,把请求太子监国的笺表同时送进了御前和东宫。宦官俱文珍等人也日夜附和。刘、柳的密表和野望一起烂在了手里。

 

贞元二十一年秋七月己未,顺宗下诏命太子监国。

 

癸巳,翔鸾阁下的东朝堂中簪缨如云,监国太子广陵王李纯今日在此面见群臣。二十七岁的太子风度不凡,应对自如,说到动情处竟与群臣相对涕泣。堂上赞誉声不绝于耳。屯田员外郎刘禹锡站在众人之后,一言不发。刘禹锡知道,“他们”的梦想即将消失了。

 

秋八月庚子,顺宗下诏禅位于太子,改元永贞。

 

是年,贬二王刘柳十人为远州司马。第二年,赐死王叔文。

 

幸而事虽败而未泄,否则等待他们的恐怕不是远贬而是身首异处。

 

元和十年,中书舍人韩愈作《永贞行》。

 

“君不见,太皇谅阴未出令,小人乘时偷国柄。”

 

 

(1)王叔文曾任苏州司功。叔文等人用事后,京兆尹李实即遭贬斥。

(2)节选自刘禹锡《春日退朝》。

(3)《史记·伍子胥列传》:楚平王有太子名曰建,使伍奢为太傅,费无忌为少傅。无忌不忠於太子建。……无忌既以秦女自媚於平王,因去太子而事平王。恐一旦平王卒而太子立,杀己,乃因谗太子建。

(4)《顺宗实录》:上在东宫,尝与诸侍读并叔文论政至宫市事。上曰:“寡人方欲极言之。”众皆称赞,独叔文无言。既退,上独留叔文,谓曰:“向者君奚独无言?岂有意邪?”叔文曰:“叔文蒙幸太子,有所见,敢不以闻。太子识当侍膳问安,不宜言外事。陛下在位久,如疑太子收人心,何以自解?”上大惊,因泣曰:“非先生,寡人无以知此。”

(5)《资治通鉴·唐太宗贞观十七年》:丙戌,诏立晋王治为皇太子。上谓侍臣曰:“我若立泰,则是太子之位可经营而得。自今太子失道,藩王窥伺者,皆两弃之,传诸子孙,永为后法。”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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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柳谋东宫这个脑洞的灵感是明人胡寅的《致堂读史管见》:“梦得、子厚之附伾、文者,盖有贬抑储贰之密谋,未及为而败”,不见于正史。本文参考的文献也多带有政敌、“黑子”的色彩,但是我觉得,即使是写政敌眼中作为“朋党小人”的刘柳形象,也难以掩盖他们的清正品格。而且写永贞年的粮实在太少了!请赐我一些永贞时期意气风发的小刘小柳吧~~


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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